当我正式足月以后,婆婆就开始变得神神叨叨。
我怕她搞什么幺蛾子,所以对她格外提防。
但是千防万防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,我怎么也不会想到,她会在给黄杰熬的梨汁里动手脚。
秋梨寒凉,我怀着孕一直不大敢吃。
而黄杰一到秋天容易咳嗽,婆婆就会给他熬梨汁,我就会趁机偷着喝两口解解馋。
但是那天的梨汁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。
我问黄杰,他喝了一口直接皱起了眉头:「确实怪怪的,不要喝了吧。」
谁知睡到半夜我就感觉不对,肚子一阵一阵发紧发痛。
我忍了一会儿,直到大概五六分钟一次规律阵痛。
不能再忍了,我打医院。
可我一瞅黄杰,他满头大汗好像比我还痛。
见我们开灯,婆婆立马冲了进来。
「儿子你还好吧?」
她直接无视离她更近的我,急切地奔向他脸色惨白的儿子。
黄杰额头上又沁出了一层汗珠,说话也似乎咬着牙:「没事,我去开车,你和小微赶紧换衣服。」
我无暇多想,赶紧换了衣服,让婆婆拎上待产包,医院。
半夜的路上异常清静,黄杰开着车,婆婆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帮他擦额头上滑落的汗珠。
「儿子忍忍,大男人这点疼算不了什么。」
我觉得好奇怪,肚子疼的明明是我,他劝她儿子干什么?
黄杰狐疑地看了婆婆一眼,最终什么也没说,咬着牙开车。
但是再大条的神经,也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异常。
医院的时候,我和黄杰都已经意识到我们疼痛的节奏一模一样。
几乎是一瞬间,我就联想到了白天喝的那几口梨汁。
「那个梨汁是怎么回事?」
「没、没什么。」婆婆说话有点露怯。
我盯着黄杰,可是显然他已经被阵痛折磨地死去活来,我还尚且有力气质问婆婆,他却已经如同一块破麻袋一样瘫在椅子上。
医生护士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,怎么老婆生孩子老公跟着疼得要死?
但是他的身体看起来强壮异常,完全不像有什么毛病的样子。
最后只能用妊娠伴随综合征来解释。
好几个小护士都露出了欣慰且羡慕的表情——
这男人真不错啊,心疼老婆到了这个份儿上。
起初我和她们有着同样的想法,直到黄杰疼得神志不清,婆婆才终于说出了实话。
2
「就是一副药嘛,小薇吃了就能生儿子。」
「这屁话你也信?」黄杰疼得坐立不安。
「是亲家母给我的方子,让我去找灵童。我寻思着亲妈还能害亲闺女不成?」
「什么灵童?丈母娘啊,你怎么也这么糊涂!」
他刚说了一句,阵痛袭来,他的声音陡然变调:「哎呀妈呀,你害死我了,再这么疼我就要死了啊~!!」
我强忍着剧痛心中默念:对不起了老妈,让你替我背锅。
但是我没有办法,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做。
黄杰的哀嚎响彻整个病区,竟然还有陪床的甚至待产的人觉得新奇,呼啦啦跑过来看热闹。
婆婆脸上有点挂不住,脸色一沉小声呵斥他:「大男人叫什么叫,我生了你们姐弟六个,一声都没叫过。不就是生个孩子嘛,那不跟拉屎一样?」
阵痛稍缓,黄杰喘着粗气,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。
他有气无力地哀嚎:「啥?生孩子?我一大男人生什么孩子?」
看热闹的人已经隐隐传出压抑的笑声,包括医生护士在内,这样的稀罕事也是头一次见到。
婆婆起身把围观群众请走,回身低声对黄杰说:
「不是让你生孩子,是让你体会一下生孩子。我寻思着小薇生的儿子跟着咱们姓黄,你就受点罪而已,怎么算也不亏。」
「这哪是受点罪,这是要我的命!而且我早就说了,什么生儿子不生儿子的我不在乎!」
婆婆一听又急又委屈:「还不是你俩说不管男女只生一个?你是你爸唯一的儿子,你要是没有儿子,我死了你爸都要怪我。」
黄杰还要说,但是又一阵疼痛袭来,将他的话生生堵在了嘴里。
我当时也疼,却还得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,拉住婆婆追问道:
「那是什么药,那种莫名其妙的药你也敢随便给我吃?」
「不是莫名其妙的药」,婆婆看起来毫不担心。
「就是我抓了一点党参和黄芪,让灵童做了法。自己拿的药没什么不放心的。」
我真的很想笑,如果灵童做法这么容易,那么我们也不会筹谋这么多年了。
好不容易办完了住院手续,我顺利入院。
例行抽血、胎监、心电图,最后还要内检查一查宫口。
因为早就做了功课,我对内检有了一些心里准备。
所以当真的感受对那一刻的时候,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应对方法。
但是黄杰就不一样了。
他发出了土拨鼠一般的尖叫。
「啊!!!!!」
「三指了,可以去待产室打无痛了。」医生例行公事地开口。
一听到医生说可以打无痛,黄杰灰暗已久的眼睛突然亮了。
「打,打,马上打!」
「你打了无痛我就可以不用痛了。」
他几乎要哭出来,毕竟我的感受牵动着他的感受。
「不能打!」婆婆跳出来一把打落了黄杰手中的笔。
「那个东西是麻药,把我大乖孙儿药傻了怎么办!」
「再说了,我们那时候生孩子哪有什么无痛,你们小年轻就是娇气,这一点点苦都受不了。」
还没容我说话黄杰就崩溃了,他指着婆婆的鼻子怒吼:「你愿意疼你疼,你疼你活该,我媳妇不能疼!」
见黄杰完全不听话,婆婆无奈只好扑上去紧紧攥着黄杰的手,翻来覆去只有一句:「生孩子不疼,麻药不能打!」
可是等下一轮宫缩来的时候,黄杰的哭喊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嚎叫:「让我死吧,我菊花要爆炸了!」
3
最后婆婆还是在黄杰痛苦不堪的喊叫中,犹豫着放开了他的手。
无痛打上以后,我仿佛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天堂。
等待的时候我注意到同病房另一个妈妈虚弱异常,却没见到她的孩子。
她男人率先开口:「女娃,八个月引产了。在我们村里,还是得有个男娃才行。」
他说得云淡风轻,我听得一身恶寒,还有点悲伤。
都年了,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发生?
男人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,又补充了一句:「这很正常啊,总比生下来再弄死的好。」
我不想听了,浑身开始打冷战。
突然一个词闯入我的脑海——怨念。
这样早逝的孩子是会产生怨念的吧?
他应该比较了解这个东西,当初这个词还是他讲给我听的。
我轻抚这手腕上暗红色的胎记,想呼唤灵童过来看一看。
可我发现突然叫不到他。
与灵童失联可不是什么好事,我止不住地害怕。
婆婆看我抖得厉害,叫来护士一看,竟然可以生了。
婆婆得意洋洋地说:「我就说多走动生得快吧,过来人的经验还是要听的。」
躺在产床上,我脑子里却满是那个男人无所谓的样子。
听着黄杰「菊花爆炸」的嚎叫,我感觉自己的下面也要爆炸了。
「来来,憋气,使长劲儿,看到孩子头发了。」
「哎哎,你往回缩什么啊,使劲啊!」
「憋一口长劲儿别放开,心里默数二十秒。」
助产士急吼吼地叫,可是我总感觉差了点什么。
「不是很疼,找不到感觉啊。」
「不疼?那关了无痛,你快点用力,时间长了胎儿窘迫就麻烦了。」
无痛刚一关掉,巨大的疼痛感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来。
外面黄杰的叫声一波高过一波,惨烈异常。
我赶紧跟着用力,可不论我怎么努力,胎头就是下不来。
我躺在产床上眼泪直流,助产士有些急了:「不行了,侧切吧!」
另一个看了一眼:「她这个孩子太大了,卡在产道里出不来,切吧,要不撕裂了更麻烦。」
我瞬间绝望:「能不能不要切,直接剖吧。」
助产士同情地看着我,表示她们也无能为力:「胎头已经卡在产道里了,剖宫产怕是来不及,现在切一刀就能出来,更快更安全。」
就在这时,等在门外的婆婆推开护士直接冲进来大叫:
「切吧切吧,我同意了!」
她转头又对着我:「皮肉切开了还能长好,就是拉个小口子,一点都不疼的,当妈了不能那么娇气。」
没办法了,赶鸭子上架只能这样了。
让我意外的是,侧切的疼和宫缩痛相比不值一提。
我只稍微用了一下力,孩子就出来了,久违的放松感遍布我的全身。
几乎同时,门外的黄杰大吼一声栽倒在地上,两腿间渗出鲜红血液。
他哆嗦着手从跨间掏出来一颗血乎乎的——黑蛋。
4.23更
我生了个女孩,非常健康,没有一点异常。
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婆婆的脸却黑成了锅底。
「怎么生了个赔钱货出来,这灵童是怎么回事?」
「不行,出了月子你们继续生,生到有儿子为止。」
黄杰看着他生出来一坨鹅蛋大小的黑漆漆的东西,绝望怒吼:「儿子跟你姓是咋滴,你咋比我还着急!」
可能是这一急之下他动作幅度大了,霎时间脸色疼得煞白。
毕竟他为了生那颗黑蛋收获了细细碎碎的肛裂数条。
菊花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菊花。
总不能我挨一刀他啥事没有吧?
还是要疼一起疼的好。
再说起那个黑蛋,表面看起来光滑平整,可用指甲那么一扣,居然还会掉渣。
好奇怪啊!
我让黄杰仔细收好,说不定会有研究价值。
可他不听我的,执意要把它扔掉。
婆婆说最好拿去给灵童看看,毕竟药是灵童开的,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。
这下可彻底激怒了黄杰:「要不是你非要信什么灵童,我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!你还想再去找他,是嫌你儿子没有早点死吗?」
婆婆不说话了,黄杰受的罪她看在眼里,却不以为然。
「还是我把你养得太娇惯了,让你这点苦都受不了。要知道我们那个时候啊,生完了就下地,该干嘛干嘛,谁跟你们似的。」
本来忍这老太婆我已经忍得很难受了,现在诅咒已经下成,不需要再忍了。
「妈,既然你们那时候的女人那么好,你干脆给你儿子找个大妈当媳妇儿吧!晚上她是你儿媳妇,白天你们是老闺蜜。生了孩子一起下地干活,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话题。」
我一向温和,不大和婆婆对着干。
但并不代表我是个让人随意拿捏的人。
都啥年代了,还说过去怎么样。
她这么喜欢过去,怎么不去裹小脚啊!
婆婆显然没想到我会顶嘴,她气得胸口起伏满脸通红:「我就要你生,出了月子继续生!」
一听还要生,黄杰用尽了力气直接把那黑蛋砸在他妈脚边,碎成了满地黑渣。
「生生生,她要是再生,我他妈就去跳楼!」
其实黄杰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,因为他身上的痛楚并没有随着我生产结束而结束。
他,竟然开始了生理性涨奶痛。
那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可一点也不亚于产床上生孩子。
过后他拖着笨拙的身子收起那一堆黑渣渣,扔到马桶里冲掉。
出来的时候他一手捂屁一手扶胸,走一步颤三颤,疼得龇牙咧嘴。
「这是什么人间酷刑,怎么会有人能受得住这样的折磨?」
5
婆婆怕饿着自己的乖孙,生完第二天就乐颠乐颠地给我熬了鲫鱼汤、猪脚汤、五红汤、木瓜汤。
我一看,好家伙,这都是下奶的啊!
刚生完孩子乳腺不通,喝了这些那不得要了半条命?
所以我拒绝:「刚生完不能吃这些,会堵奶的。」
黄杰跟着点头如捣蒜。
他怕了涨奶的痛,主张「喝奶粉一样好」的理论。
但是婆婆不听啊:「奶粉哪有母乳好,不就是喂奶有什么难的,母猪都能喂小猪,难不成你还不如猪?」
被折磨崩溃的黄杰绝望大喊:「我就是不如猪还不成吗!你不要折磨我们了,我实在是受不了了!」
想想一个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儿哭唧唧的样子吧,黄杰那会儿就是那副德行。
婆婆又拿出了她的那套老理论,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。
但是她似乎对自己的观念深信不疑,即使他儿子一再强调生产之痛太过惨烈,她也坚信生孩子一点都不痛苦,只不过是我们太娇气。
「那时候的人都是干活干到生,生完继续干活,哪里像你们这样又要养着又要伺候着?」
但是母乳还是继续喂下去了,不为别的,因为我突然想看看黄杰到底会被折磨成什么样,会顿悟到什么样。
要知道以前,他也是坚持生孩子是apieceofcake的主儿。
但是现在他变了,他明显更能体会我的感受,能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。
半夜他会和我一起醒来,为我准备好哺乳的用具,让后帮我找一个舒服的姿势,最后还不忘了帮我揉腰。
因为我舒服了,他才能舒服。
婆婆几次阻止他都不管用,说得多了黄杰又一次开怼:「我老婆受得罪我都能亲身体会到,那他妈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了的。别说什么为母则刚,她不刚行吗,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!」
「我帮她一点她就能好受一点,她好受一点我就能好受一点。不要说什么你那时候怎么样了,我爸啥都不知道,他怎么可能承认你受过的苦?我奶奶巴不得你多生几个孩子,她又怎么可能告诉你生孩子有多痛苦?说白了你都是被他们骗了!」
婆婆不太懂,但是有点怀疑人生。
说来,这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,只有真正亲自受一遍,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。
「当妈的太伟大了,谁他们要是敢再说生孩子容易,那就让他自己亲自试试!」
别说,还真有人去试。
就在我们出院的那天,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一个被急救拉过来的男人。
黄杰只看了一眼,就满眼恐惧地看着我:「我怎么感觉他和我一样?」
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了一个男人解释:「他媳妇儿马上生了,他正要回家,这不还没出发就这样了。」
果然是这样。
几乎一夜之间,网络上曝出了许多条新闻:
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,黄杰也是一样。
他犹豫再三问我:「你说那个灵童,他会不会是鬼?」
我嗤笑一声,给了他头上一个爆栗:「也不看看你是谁,就你这个样子哪个鬼能看上你?」
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嘴边吹吹:「你这个鬼不就看上我了吗?坐月子不能这样敲硬物,小心手疼。」
我又一次抚上胎记,还是呼唤不上。
4.26更新
6
事情愈演愈烈,陆续有许多男人出现了和妻子同步的孕反。
早的从孕吐开始体会。
晚的从肚子绑西瓜开始受罪。
最晚的也不过就是黄杰这样,仅仅是体会了生产和产后的经历。
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和黄杰一样,会生出那个黑乎乎的奇怪的东西。
黄杰作为第一个不明腹痛的男人,很快就受到了许多媒体的